萬寧寺，可仗著地方大，禪房、藏經閣和大雄寶殿如同迷宮般。

莫清綰汗流浹背的頂著大太陽，足足折騰兩三圈才找到念白和尚抄經的屋子，好脾氣都消磨殆盡的她直接擡手叩著門，大聲嚷嚷的喊著，“開門！念白！”

“九公主，念白師兄在閉門思過，您有事便與我說？”

小沙彌怕她生出事端，想要阻攔，可莫清綰歪著頭，仔仔細細的打量著他，戳著自個兒的臉蛋兒，“你可知道我是誰？”她可愛呆萌的模樣，絲毫不具備攻擊性。

“是九公主。”小沙彌認真答道。

殊不知，這儼然進入她的圈套。坐在輪椅上，許多動作都施展不開，莫清綰是想要插腰跺腳再跟他理論一二的，如今只能插腰、擡起手戳著他的方向，大聲道，“我是九公主！又不是山野猛獸，還能將你的好師兄給吃了不成？再者，他閉門思過，前些日怎在後山見到了？難不成本公主見到的是鬼魂？”

“要不，你去問問，他許是成得道高僧，能靈魂出竅了！”

莫清綰不怕裏面的念白和尚聽到，只管扯著喉嚨喊，小沙彌戰戰兢兢也不敢反駁。

只心底暗暗想著，怎後山撞了一下、性情就如此大變？從前嬌憨體貼又風趣的九公主哪裏去了？眼前像是母老虎般的小家夥，可太難伺候了！

“讓她進來吧……”念白和尚自屋內淡淡說著。

莫清綰哼兩聲，浪費她好多口水，早點開門多好！她對小沙彌吐吐舌頭，指著輪椅，“勞煩受累，擡一下可好？現在本公主的身體有些不方便。”

——

禪房，抄經室。

念白和尚依舊是一襲白衣袈裟，仿若神明般的清冷，回眸看著她，將念珠給放在佛壇前。

“開門見山，我也不與你兜圈子。你可願意跟我們去京城？”

莫清綰倒是不客氣，這般直來直去逗得念白和尚也不由得搖頭笑著，“九公主，喝杯茶潤潤喉？”

“不用！六姐屬意與你，想跟你長相廝守，不知你為何像是女子般扭扭捏捏，不肯表露心事？”

旁觀者清，她看著念白和尚倒茶的手輕輕停頓，有茶湯傾撒出來一點，如同他亂了的心。

“九公主如何知道貧僧的心思？”念白和尚不動聲色的問。

莫清綰卻長嘆一聲，擺出跟她年齡不相符的老成，掰著手指頭，指著他放在床沿下的靴襪，“那是後山沾染的泥土吧？你若是不擔心六姐的安危，那日為何會冒險去救人。”

“……”念白和尚剛要開口反駁，莫清綰就直接擡手打斷。

“你也別與我解釋，是救我，亦或者是皇家之人在萬寧寺出事，都是寺內僧人之責！那日你直接抱著六姐安慰，我兩只眼睛瞧的仔細！你雖然沒有逾矩的行為，可眼眸卻看不到半分清心寡欲，反倒是情海波瀾！你敢對著佛祖起誓，那日半點別的心思都沒有？”

念白和尚擡頭望著那尊佛像，皺皺眉，什麽都說不出。

“你既然有心，為何不願走？”

“萬寧寺、念空師父是將我撫養長大的地方和恩人，貧僧曾經立下重誓，此生要護著此地，身許佛門又怎可隨意更改？”沒想到，這和尚是榆木腦袋，莫清綰有些累，直接拿起做貢品的蘋果啃了兩口。

念白和尚看她如此不忌諱，想阻攔，最終無聲的垂著手。

“說你不思變通，連我一個五歲的小娃娃都知道，萬事萬物都會改變。百年間，滄海桑田都會變化，何況是你年幼時的心意？再者，讓萬寧寺揚名立萬，又不是缺你一個小和尚，你若是在京城有名望，有地位，豈不是更能夠讓此處風風光光？”

莫清綰的背後是金光佛像，而她說出的話，卻是截然不同且相違背的。

這種違和感，讓念白的心裏百感交集，思緒覆雜，說不出什麽……

“你若是搞不懂自己的心意，不如隨著我們去京城，我們又不會逼著你跟六姐睡覺覺！你若是真能穩得住心神，重新回到萬寧寺，也算是經歷些劫難、修為境界自然能更高一層！”

莫清綰眨巴著眼睛，“你若是抵不住，到時候成了駙馬，我們也不會虧待你！”

“……九公主，果然伶牙俐齒，貧僧說不過。”念白和尚雙手合十，只躲閃著視線。

她所言都是事實，條理清楚，是他心裏有坎兒過不去，非要別人將那層窗戶紙給戳破罷了。

“怪不得，陛下最寵愛你，何時何事都依著……”念白和尚試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跟她辯論，可莫清綰卻偏偏不上他的當，“那是自然，他是我的親爹爹，不疼愛我，難道要恨我不成？”

念白和尚聽她的歪理邪說，卻不知為何，總挑不出錯處。

難道這些年的佛經都是白讀了？

“念白、九公主……”門、任誰給推開，念空和尚渾身佛光的進來，莫清綰不由得有些心虛。

她剛剛可算是公然跟大和尚搶人了，不會挨打吧？

“可否讓貧僧跟師弟說兩句話？”念空方丈問，莫清綰吸溜著鼻涕，又順手將佛壇前的供果給揣走兩顆藏在懷裏，她舌燦蓮花的辯論了好一陣子，餓了渴了，吃點佛祖的東西，別怪罪啊！

門吱呀的合上，念白跪在地上，“是我定力不夠。”

“你塵緣未了，隨著他們去、是件好事。無論多年以後，你想回來還是還俗，我都替你開心。那本該是你的人生，而不是因愧疚留在這兒，青燈古佛，用餘生來懊惱今日的抉擇。”

念空倒是心懷寬廣，莫清綰的耳朵貼著門，聽到這兒，巧笑著。

“哎呦……”因偷聽的太近，門從裏面打開的時候，她不小心慣性磕到頭，擡眼對上念空那雙“看透一切”的眼神，憨憨的露出些笑容，“腿腳不好，走得慢！”

“貧僧送九公主回去。”

念空和尚也沒有繼續拆穿她，反倒是以德報怨。

這大和尚真不錯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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